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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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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岸上的幾個仆役見狀互相使了個眼色, 在林祿下馬撲上去救人的時候撇下木車跑了個一幹二凈。

噗通一聲,顧林書連人帶馬落進了河裏,眼前一黑, 冰冷的河水從四面八方湧來。

他趕緊閉氣踢開腳上的馬鐙,掙紮著上浮。

幽暗的天光刺不透河水,岸上看著碧綠的河水, 水下卻是一片近乎黑色的深藍。

身上的棉服棉大氅吸飽了水,石頭一般沈重的拉扯著他下沈。

玉帶河表面看著河面平緩,實則下面水流湍急, 他感覺自己被水流和身上厚重的衣物拉扯裹挾著, 像是被無數雙手牢牢抓著, 要將他拖入冰冷的河底深處。

他在水底掙紮,費力脫掉身上的外袍。棉大氅和棉服一離身頓時一松。他竭盡全力蹬著水上浮。

冷。

雖然已經開春,河水依舊冰涼刺骨, 冰冷的河水像密密麻麻的針刺痛著皮膚, 寒意順著全身的毛孔透進肌肉和骨頭裏。顧林書心知不可以在這麽冷的水裏呆太久, 否則身體僵麻,會逐漸失去自救的能力。

綠松在岸邊快急瘋了,看著大黃馬在水裏浮浮沈沈, 一路順著水流下行, 卻沒有看見顧林書。他不敢貿然下水,一邊跑著一邊慌張的大喊著:“二爺,二爺!”

正恍急間,水裏顧林書突然冒出了頭,和大黃馬一樣浮浮沈沈被河水沖向下游。

綠松狂奔返身取下自己馬匹上的套馬索, 用力扔向顧林書,第一次沒有扔中, 他收回調整後,第二次扔到了他附近。顧林書用力握住繩索絞了幾圈纏在自己的胳膊上,綠松在岸邊奮力拉著他,奈何力氣太小,幸好他機靈,把繩子另一端系到馬身上,終於借著大黃馬的力氣在一個石梯處將顧林書拉上了岸。

顧林書面色青白周身透濕,冷得渾身發抖。綠松趕緊脫下自己身上的厚外套牢牢裹在他身上。

“什麽?!”袁氏霍然起身,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盧嬤嬤也有些慌張:“盧忠已經去請大夫了。太太別急。”

袁氏哪兒還有心思聽她說什麽,急急忙忙地趕去顧林書的院子。

顧林書回府後換了幹凈的衣物,裹著棉被坐在床上。綠荷去了小廚房熬驅寒的姜湯,青釵去大廚房取了些烈酒,讓他喝了一大口,剩下的盧伯倒了些在掌心,用力替他揉搓四肢,屋子裏彌漫著濃烈的酒味。

綠松嚇壞了,坐在霞蔚居正房門外的臺階上不停抹著眼淚。

“書兒。”袁氏顧不上看綠松一眼,快步進房坐在床沿著急地上下打量他,“怎麽會落水?可嗆著了?!身上有沒有哪兒難受?”

“我沒事,我沒事。”顧林書發著抖,開口安慰自己的母親,一說話帶著顫音。雖然已經暖和了一段時間,他依舊渾身冰冷。

袁氏摸了摸顧林書的手啊了一聲:“這手!凍得和冰塊一樣!”她低頭四顧,“炭盆呢?快讓廚房多送幾個炭盆過來!”

盧嬤嬤趕緊應下:“是。”

袁氏扭頭又問:“郎中呢?郎中請來了沒有?”

盧忠寬慰道:“夫人稍安,已經著人套馬去請了,一會兒就到。”

袁氏紅了眼睛,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這都什麽事,前幾日在長街上被人劫車,今日又落了水,我這心就跟那水井裏的吊桶一樣,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命都讓你嚇丟半條!”

“娘。我這不是沒事?”顧林書也開口寬慰袁氏,旋即往外看去,“綠松呢?綠松!”

綠松聽見顧林書喚他,趕緊擦幹眼淚一骨碌爬起來:“我在這呢二爺。”

顧林書吩咐道:“你去學堂代我給先生請個假。”

綠松精神了些:“好嘞!”

青釵送進來熬好的姜湯,袁氏盯著顧林書皺著眉整整一碗喝了下去,將他身上裹著的被子拉緊了些:“今日是怎麽回事?怎麽好好地,馬就受驚了?”

顧林書道:“早上遇上倒潲水的。沒把穩車,沖撞過來驚了馬。”

袁氏皺著眉:“這幾日接連遇到這些事兒,莫不是沖撞了什麽。改日去求個平安符才是!”

顧林顏站在河邊,冷眼看著大黃馬的屍體。此刻太陽已經升起,驅散了河面的晨霧,陽光照在水面上泛著粼粼的波光,一眼望去一片平和,絲毫看不出先前的兇險。

那馬在水裏泡了良久,肚腹灌滿了水腫的十分巨大,眾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它拉上了岸。

馬屍身上除了方才拖拽上岸時候留下的一些劃痕,唯有左後臀部有一處外傷,因為在水裏泡過,傷口發白外翻十分醒目,顧林顏的長隨林壽檢查了馬屍:“爺,馬屍身上有一處外傷。”

顧林顏看著馬屍身上的傷口,拿不準是落水前受傷,還是在河裏沈浮掙紮時撞擊什麽東西導致。他擡起頭,上游不遠的地方,河道上三輪木車還在,翻倒的潲水桶散發著臭氣。

顧林顏的小廝石頭來回話:“大爺,我帶著人在四處都打聽了。附近的住戶沒聽說哪家早上出來倒潲水驚了馬的。”

沿河路一側是種滿了垂柳的玉帶河,另一側是各家院子的後山墻,這條路風景優美但是人跡稀少,尤其早上那段時候。

顧林顏吩咐林壽:“循例報官吧。”

顧府。

顧林顏提著鞍髻穿過長廊,沿途的丫鬟們看見他紛紛矮身行禮:“大爺。”他進了屋,將鞍髻嘩啦一聲放到桌子上,顧林書剛服完藥,聞聲擡頭向他看來。

“一次是巧合,不會次次都是巧合。”顧林顏在桌旁坐下,“從現在開始,你出入身邊要多帶幾個護衛,夜裏盡量不要外出或晚歸。不要再給別人下手的機會。”

顧林書看著桌上泡過水的鞍髻:“結仇說不上,若說起了齟齬的,也就那兩家。難道就為這要幾次三番置我於死地?”

顧林顏皺著眉:“你如今既已被盯上,只能處處小心。”

顧林書道:“你是讓我吃了這個啞巴虧不成?”

顧林顏皺起了眉頭:“你待如何?”

顧林書抿唇看著顧林顏,沒有說話。

顧林顏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便是要報覆,也不能現在動手。眼下要先保存好自身。”他思忖片刻緩緩道,“旁的事,再從長計議。”他嚴厲地警告顧林書,“不要逞一時之氣!這是京城不是同安!天子腳下,弄不好就是抄家滅門的禍事!”

顧林書緩緩吐出一口長氣,看著自己的哥哥,認真地點了點頭。

玉帶河開春之後,一直封凍在岸邊的畫舫終於重新起航,飄泊在綠波粼粼的水面上。大船的甲板上身穿統一服飾的舞姬們正隨著音樂翩翩起舞,遠遠地絲竹之聲飄散在河道上空。

河堤上的垂柳換上了一身新綠,在微風中輕輕飄拂,岸邊有不少年輕學子圍坐在草坪上品酒論詩,一邊聽著遠處的樂曲一邊欣賞著大好春光。

河面上還有許多許久不見的扁葉舟,三兩好友坐在船頭對飲,身旁有漁家女隨伺在側。這些漁家女雖然身著粗布衣,但身段窈窕面容清秀,加上一手好廚藝,和精美的畫舫相比,別有一番風味。

扁葉舟漂浮在河面上,水波蕩漾,輕舟微微起伏,水面映著太陽泛著粼粼的金色波光,就在那金色的波光中,隱約漂浮著一抹桃紅。

正在扁葉舟上飲酒的書生停下了動作,指著遠處的河面對船家道:“船家,你看t那邊。”

船家用手搭著涼棚遠遠看了一眼,失聲道:“啊呀!”

船家報了官,很快漂浮在河道裏的女屍就被打撈上岸。

那女屍被水鉤子打撈上來的時候面朝下趴在岸邊,身上滿是水草。等仵作到了現場將女屍翻過身來,好奇圍觀著的人群裏發出了陣陣驚呼聲。

“這不是……煙巧姑娘嗎?”

“真是煙巧!”

“哎呀,怎麽會是煙巧姑娘!”

一直站在一旁的捕頭和捕快們也俱都一怔,煙巧姑娘在京裏也算小有名氣,去過天香樓的都見過她。如今現場圍著的大多是出來踏青進京備考的學子們,大多數都見過煙巧,因此低呼聲不斷。

仵作粗略查驗後起身對捕頭道:“女屍脖頸處有明顯的勒痕,頸骨斷裂,應該是被人勒死後才棄屍河中,旁的要回去詳細查驗了才知道。”

捕頭叫來了手下:“女屍身份確定了,去教坊司和天香樓問一問。”

京城姚府。

姚允之斜躺在長椅上聽戲,戲曲臺上正在唱:“……蹍光華,城一座,把溫太真裝砌的嵯峨。自王姬寶殿生來,配太守玉堂深坐。瑞煙微香百和,紅雲度花千朵。有甚的不朱顏笑呵?①……”

看著孫韶進了院子,他笑著沖他招手:“你來得正好,淳於棼正陪公主在高臺賞月呢,來一起聽聽。”

孫韶走到一旁的椅子上落座,丫鬟低著頭上了熱茶悄然退下。姚允之拿起茶杯呷了一口,“下面的人來回話說,又讓那小子跑了。”

孫韶冷哼一聲:“他運氣倒好!”

姚允之問道:“旁的幾件事情,首尾做的可幹凈?”

“那夥賊子該滅口的都滅了口,五城兵馬司已經結了案。”孫韶看著戲臺上的兩人,淳於棼在安慰公主不要想念南柯城,孫韶道,“那個樂姬的屍首被發現,隨便抓了個人定成劫殺,這事兒就了了。”

姚允之指著茶笑道:“這是今年南面新上的貢茶,姨母說這茶好,從宮裏送了些出來。你也嘗嘗。”

孫韶呷了一口,入口清香微微回甘,他讚道:“好茶。”

“聽說了沒,沈大人被連貶三級,從吏部員外郎貶成了行人司司正。”姚允之幸災樂禍,“上一個反對姨母進封皇貴妃的是戶科給事中姜大人吧?一封折子遞上去,換來個廣昌縣典吏!廣昌縣典吏,你聽過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沒有?哈哈哈哈……”姚允之笑出了眼淚。

孫韶道:“這幫跳梁小醜不過是礙眼的小石子罷了。娘娘深得聖上恩寵,長眷不衰,聖心又豈是這幫小人的言論可以左右?”

姚允之收了笑容擦去眼淚,懶洋洋道:“這幫人都叫嚷著要先進景陽宮那位的位份,畢竟她生育大皇子在先。姨母如今有了兩位皇子,位份又在景陽宮那位之上,三皇子就成了次嫡,這幫老東西叫嚷什麽名不正言不順!哼,也不撒泡尿照照,景陽宮那位是什麽出身!賤婢生得東西也敢和三皇子相提並論!”

孫韶沒有說話。中宮無所出。景陽宮那位原是宮裏的低等宮女,聖上酒後臨幸,她僥幸得了大皇子,雖然封妃後明面上住在景陽宮,實則聖上對她極為不喜,是被幽拘在那處。偏生前朝很多嚷嚷著立長立嫡的老臣們一門心思想將大皇子擁上東宮之位。

“再叫幾個人去。”姚允之看著戲臺,輕飄飄道,“這次不要讓他再逃了,做得幹凈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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